第一次被男生主动搭讪，是什么感觉呢?
“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
“我吗?我叫……小雯。”
我的声音软绵绵的。这位叫余梦蝶的少年，迫得我心头小鹿乱撞。
他比我高了半个头，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瘦削的脸蛋上，再也挪不开了。暗色的粉底，朱红的眼影，墨黑的眼线，鬓角的青丝，精致的妆容！他眉目间好像有一股飒爽的英气。
“小雯，你是想进去玩吗?”他说话时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，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。是怦然心动的感觉！
“额嗯……是的呢。”
“我有办法进去，随我来！”
他一身纯白的衣衫裤子，走路时衽袖带风，我跟在他后面，就像追随着一位羽化得道的仙人。他的头发用网罩罩住，据说古时候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，都是留着飘逸的长发的。
“下午你们还要排练?”景区门口工作人员的一句话，打断了我的痴想。我全然忘记了几分钟前被她拦下时的尴尬，就觉得和余梦蝶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。
“是呀。这是我的朋友，可以带她一起进去吗?”
“没问题。”
这回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?我偷偷朝她扮了个鬼脸。
穿过幽深的竹径，走上布满青苔的石阶，他很绅士地一直处在我的左前方，步履不紧不慢。
他侧头微笑着问我:“你没跟大人一起来吗?”
“额嗯……我一个人来的。”
见我的家长，是有什么打算吗？
“好伶俐的妹妹！我想想，和你一样大的时候，我在干什么呢?嗯呣……师父让我在大人们面前走台步，我可怕生了！一紧张就出错，要是我当时有你一半的勇敢就好了。”
他突然停下脚步，微微屈下双膝，平视着我，目光如水。
难道他下一步准备壁咚我?现在我是不是应该说“哥哥谬赞了”，然后红着脸逃走?
“小雯，你喜不喜欢听戏啊？”
什么嘛，原来是问我问题——啥，听戏?
说不上喜欢，也说不上不喜欢。爷爷在世的时候，我听他谈起过。一张桌，一把椅子，一壶茶，一盘点心，一个舞台，一折戏，午后的悠闲时光，都可以在一个叫作茶楼的地方度过。他没给奶奶唱过情歌，但爱情的唱段，却是张口就来，“恨不得插翅飞到她妆台”。但在我的印象里，爷爷同我们家隔壁的老爷爷一样，是个不爱出门，耳朵不大灵光的懒汉，只有春晚戏曲节目开始时，他才会搬出小凳子，紧挨着电视机，又把奶奶的黑白照片取出来，细细地端详……
我点了点头。也许，听戏真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吧。
“你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?”
“听过。”
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，故事的结局和你的名字一样美！
“小雯，我们恐怕得在此别过了。师父答应我说，就在今天晚上，要给我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。非常抱歉，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机会，所以我特别特别珍惜它，可能没法继续陪你玩了。如果你愿意的话，我希望你能喜欢我晚间的演出。如果你能来的话，我一定会尽全力补偿你的。”
爷爷奶奶的爱情故事我没法再听他们亲口讲述，但说不定他们也是因为一出戏才结下了终生的情谊。初次见面小哥哥就对我如此温柔，我心里甜滋滋的。
“好！”
“你一个人千万要注意安全哟！”他向我挥了挥手，拐进了写着“游客止步”的小路里。
“天塥上的王储，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，有本事你就下来抢我啊！”我望向天空，赌气地说。有点薄情，但我怎么感觉自己真要被一位人类男孩沦陷了。
还有，老姐，事关你臭妹妹的终生大事，晚归是情有可原的吧……
“上虞县，祝家庄，玉水河滨，有一个祝英台，秀丽聪明……”
应该没来晚吧。
每天夜里，这处景区都会安排越剧表演。露天搭建的舞台，没有华丽的灯光，没有考究的布景，甚至连观众席都不存在。有的只是伶人们的功底和满腔热情，还有看客们的一片情怀。
台下的多是老爷爷和老奶奶，他们或是搬了凳子，或是干脆站着，摇着蒲扇，静静地聆听舞台上的天籁。
当舞台的幕布缓缓升起，我听到台下间或传来的窃窃私语:“哟，今天是小伢儿嘛。”
“离故乡，别双亲，求学上杭城……”韵味悠长。
是余梦蝶的声音，他身穿一件绘有清溪花枝的水蓝色褶子【*褶子:一种戏装】，换上了一双厚底的登云履，看这扮相我差点认不出他来。与他搭戏的是一位清秀可爱的女生，她也是十二岁左右的年纪，穿着一身绘有芝兰玉树的淡粉色褶子。他们俩结伴成双，冠帽相触，水袖轻摇，特别是最后梁祝化蝶，他们改换如蝴蝶翅膀般的衣服，从帘幕后翩翩步出，很是，很是般配……
大凡男女搭档的表演艺术或体育运动，两人因事业而相识，因默契而相爱，都是常有的事。周围的观众都在赞叹小伢儿的嗓音和唱腔，我这该死的妒意是从何而生啊?
等等，在落幕的掌声中，他，余梦蝶怎么从舞台上跳下来，还向我走来了?
“小雯，谢谢你来看我的演出！”
我动用鼻子嗅了嗅，他身上有股好闻的衣香。我明明是灵体，为什么到了害羞的时候，脸还是会红啊?不知道他看到我这副模样，心里会想些什么呢?
舞台上的最后一丝光亮陷入夜的沉寂，景区内只有几盏应急照明灯，一如我起伏的心绪，久久不愿止息。
“小雯，这么晚了，要不然，你来我宿舍睡吧?”他很自然地，向我提出——极其不正常的邀约?
你不会馋我身子吧?
“那个和你一起演出的姐姐……”
“哦，她今天要回家，刚好空出了床位。”
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。
我吓得不敢答话。
他的语气并没有流露出些许的不对劲，反而是很深情地看着我:“小雯，你知道我这场戏的时段，之前排的一直是我师父的戏吗?我登台了，我师父就只能在台下默默地看着我。希望我没有把感伤的情绪传染给你……
我摇了摇头。
“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，我想改用另一种称谓来称呼我的师父，她是我的妈妈。我从她手中接过了她的角色，也接过了她的期许。这出戏，我在台下已经练了两年了。哈哈，我怎么变得这么女孩子气了，妈妈说过，女生想要扮演好小生的角色，就要模仿他的仪态，模仿他的举止，把这种模仿融入到平时的生活中去。我今天这么失态，用妈妈的话来讲，可不就是‘破功’了吗？”
等等，你是，女孩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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